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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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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6 22:3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六岁那年的夏天,父亲为了去北京开会,连哄带骗地把我送到奶奶家。我奶奶家在一个偏僻的乡村,那时村子里还没有通电,也没有通往那里的公共汽车。记得那天早晨,父亲骑着一辆旧旧的自行车,从县城出发,整整走了二十多公里,才把我送到奶奶家的。

父亲在奶奶家只住了一夜,他怕我哭闹,天还没亮就回城里去了。

从父亲走的那天起,我天天闹着要回家,闹得使我奶奶坐立不安。这种时候,奶奶总是拉着我的手,说要到村口的老榆树下等待父亲来接我,几乎天天都这样。在等待父亲的日子里,我看见还有一位老大娘,每天都到老榆树下等待她的儿子。我奶奶说,这位老大娘姓徐,她的命苦极了,结婚不到五个月丈夫就死了。徐大娘的丈夫死后,她生了一个又胖又白的儿子,从此,她把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了,对他百般宠爱,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为了养育这孩子,她省吃俭用,囚度了坎坷的岁月。十八年以后,她的儿子也成了一个又英俊又结实的小伙子。那是三年前的一天中午,有一个老板开着豪华小轿来小村招聘工人,他把村里的年轻人都集中到村中央后,最后选中了徐大娘的儿子。据说,徐大娘那天压根儿就不想让儿子走,可那个城里来的老板说了,只要她儿子干得好,不到三年光景,她也被接到城里,住进楼房,享受城里人的幸福生活。

据我奶奶讲,徐大娘生孩子的那天下午,天边意外地出现了几道美丽的彩虹,把表情平淡的天空装饰得格外艳丽。村里人都说,那彩虹是吉祥的预兆,还预测徐大娘的儿子有朝一日会远走高飞的。因此儿子走的那天,她像自己结婚一样高兴,怀着满心的喜悦,亲自把儿子送上了车,还把自己的手表给了他。可是当车开动的时候,她禁不住对儿子的深爱,跟着那辆满载着希望的小车狂奔了很久,当小轿车渐渐消失在血色的地平线时,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感,顿时笼罩了她的整个心灵,这孤独使这位历经坎坷的女人,流下了苦涩的眼泪。从那以后,这位母亲每天都搬着一把小板凳,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到村口的老榆树下,望眼欲穿地等待着自己的儿子,等着儿子把她接到城里。

时间是一个无情而又伟大的雕塑家,它在徐大娘脸上刻下一道道细密的皱纹,她几乎成了村里的一道残景,因为她每天都以不变的姿态,出现在村民的视野里,拿着一把小板凳,嘴里不停地念道着她儿子的名字,遇见谁都问见到她儿子回来没有,由于她越来越变得痴迷,神神怪怪,村里人都不喜欢她,甚至打心眼里蔑视她,嘲笑她。可她对此持一种视而不见的傲慢态度,仍然天天等待着儿子,在等待中幻想着,幻想她的儿子在外面的世界里,如何出人头地,如何让人刮目相看,如何把大把大把的钱塞进他的口袋里。在她孤独的心里,那道在她分娩时显现的美丽的彩虹,是改变她命运的神迹,而那彩虹神迹成了她等待的信心,就连那棵老榆树也在她的幻想中焕发出勃勃生机和新的希望。然而,时间像她眼皮底下的小河水一样,在她的等待中漫漫流逝。那个老板说的三年,像一阵屋顶上的风一样,很快就刮过去了。

我等父亲的时候,徐大娘也在等她的儿子,她整整等了三年。

有一天,我又闹又哭,要让奶奶把我送回城里。奶奶说,从今天起她再也不骗我了,父亲今天一定来接我回家的,她说完背着我,又朝那棵老榆树走去。我老远就看见徐大娘坐在小板凳上,直愣愣地望着远方,当我们走到她身边时,她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好像我们是树阴一样。不知等了多久,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两个缓缓移动的黑点。我奶奶对我说,那是父亲接我来了,可徐大娘说,那是她的儿子,这回她儿子要把接她到城里去了。她说着说着,突然从小板凳上跳起来,那张刚才还布满焦虑的脸上顿时荡起一丝丝甜蜜的微笑,她又蹦又跳,认为改变她命运的时刻就要到了。随着两个小黑点的渐渐扩大,她的心也在激动着,就像一座充满了欢乐的大火山,马上就要让所有的村里人证实她的幸福与快乐了。可是,她没有想到,由远而近地向我们走过来的是我父亲,另一个是乡村邮递员。我激动得喊起来:“爸爸——爸爸!……”朝他跑了过去。

父亲抱起我,在我小脸蛋上亲了又亲。邮递员彬彬有礼地走到徐大娘身边,递给她一封信。徐大娘说她不识字,让我父亲给她念一念信。父亲折开信看了又看,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瞧瞧奶奶和徐大娘,最后他告诉徐大娘,她儿子因吸毒成瘾,到处偷东西,现在关在城镇派出所里……父亲还没说完,徐大娘便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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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7 13: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文章了
发表于 2011-12-17 13:3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不错,楼主文笔很好哈哈
发表于 2011-12-17 21:45:32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分享,真的很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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