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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昉与南朝士风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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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7 04: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终于到了写跋的时候。跋就是跋山涉水,快要到目的地,不必再一本正经,可以松松衣带,把一路上的闲话、闲情都拿出来,当风扬其灰。跋里往往别有一番风景在。昇之师说:跋记是论文的点睛之笔。看来,不“飞扬跋扈”一番,还真对不起这一路上的风尘。

投考博士之前,我就给昇之师寄了一份行卷,说我想作一篇文体学的博士论文。那时候,我看过一些文体学方面的论文,但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什么是文体学,要怎样做文体学研究。我只是觉得,那么多人在作家、作品的圈子里打转,难道就不能换一种做法?刚开始读博士的时候,我把历年古代文学的博士论文都浏览了一下,还是找不到突破点。只得把艺苑一类的丛书搬出来读。翻开一看,最先三本:一本是刘勰的《文心雕龙》、一本是钟嵘的《诗品》,一本是任昉的《文章缘起》。前两本书,已经有很多人研究过了,只有任昉的《文章缘起》,一时还无人问津。我推想了一下原因,一是《文章缘起》太单薄了,写不出什么大文章,二是《文章缘起》曾被四库馆臣说成是伪书,近两百年来还没有人翻过案。

那我就从四库馆臣的结论开始做起。读了一些书,找了一些材料,总觉得他们的说法理由不是很充分。顺着四库馆臣的线索去找,找来找去,发现他们的证据都是靠不住的。我就想知道任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又去翻看近年发表的两篇专论任昉的文章,依旧也没有解开我心中的一些迷惑。只好拿任昉的传记来读。读来读去,就想起昇之师对我说,做学问要按杨明照先生的方法。杨明照先生曾两次作过刘勰传笺注,为何不照杨先生的方法来作一个任昉传笺注呢?没想到,这一做就是半年,做着做着,就做不下去了。因为要将任昉的一生行事和文章都得弄清楚,任昉身边发生的许多事件和人物也得弄清楚,任昉的诗、任昉的笔也得很清楚。我又花了大概一年的时间去探索这些问题,任昉笺注做出来了,副产品便是任昉年谱。但现在的博士论文没有笺注这种体例,于是拆散开来,就成了任昉身世考、任昉仕履考、任昉与南朝文士集团、任昉与南朝地记,任昉与南朝文献学等5章。

弄楚了这些问题,我知道了任昉写《文章缘起》的背景,就开始写《论文章缘起》了。首先要解决的,是《文章缘起》的真伪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得回答以下五个问题:《隋志》为何没有著录?张绩怎样续补?《太平御览》何以为收?洪適跋从何而来?缘始为何不当?把这些问题都弄清楚了,四库馆臣的意见也就要存疑了。

第二步,我要弄清楚为什么会在南朝出现这样的著作?这部著作与整个南朝的文学有何关系?释名以章义,我通过考察《文章缘起》的书名来解决这一问题。我从两条体例入手,来研究六朝文章学的情况,再从编纂学的角度来阐述任昉的文体分类问题。这样一来,我对文体学的发生、文体学内的分类等问题都有了一些调查和思考。任昉认为文体源于秦汉,是有文章集作为依据的,《文章缘起》是一部指导文章集编纂的纲要,不仅对刘勰和萧统的文原说产生了重大影响,而且对后代文原说也有开创之功。我们完全可以说,任昉是文体文原学的开拓者。

接下来,是讨论任昉的笔与诗。任昉笔在南朝广受赞誉,任昉诗却饱受批评。首先要搞清楚的问题是文笔之辨,这个争论与任昉的几条材料密切相关。从言笔之分到刀笔之贬,再到诗笑与大手笔,笔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日益显要。任昉笔正是在这一背景之下,以琢词自工、用事圆润、委婉周密、情与气偕而受到时人的肯定。任昉诗歌尽管拓体渊雅、善铨事理,但由于竞须新事、词不贵奇而受到当时的史学家和文学批评家的贬斥。任昉诗派诗人也因此不显。

沈玉成先生说,南北朝文学史,不像某些领域一样有什么“珍密材料”和忽然冒出来的“重要文物”,所能见到的都是人所常见之书。卞孝萱先生说,做六朝文学研究,难就难在找新材料,主张在材料的基础上走一步。陈尚君先生说,这个时期还有大量史料藏在家谱、地方志中有待挖掘。我作《任昉身世考》,新材料都是从《任氏族谱》中找到的,家谱中的世系,比起史书中的世系来,要准确得多、丰富得多。其实,旧材料如果运用得当,也可以成为新材料,也能说明问题。我们得顺着某一线索去广泛搜集,尽量搜得细一点,搜得全面一点,再把这些材料按问题归类,哪些是相同的,哪些是不同的。然后再去想它们为什么会不同,为什么会相同。逐字逐句地去理解原文,一层一层地拔开字里行间的迷雾。有些地方难免证据不足,就要进行合情合理地推测,在没字的地方找字,把事实还原出来。古人在写书的时候,都一个字一个字地炼过的。我们今天读书,就要一个字个一字地拆开来读。我读《任昉传》,就是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读的。任昉的姓字、仕宦、学识都与南朝的士风息息相关,任昉的诗与笔,也与《诗品》、《文心雕龙》、《文选》关系密切。把千丝万缕的关系理清楚,找出规律,论证这个规律。能拆得开,又能合得拢,旧材料就变成了新材料——纳米材料。它有很强的可塑性,能组装在论文的各个部位,起到各种奇妙的作用。做研究,其实是在做材料活,做工匠活。搜得各种各样的材料,知道了材料的特性,多花一点工夫裁定它,放到合适的地方,做出精致的成品,然后就搬到展览会上去展览。这是昇之师启发我的。他的《诗品》三书,做工精巧,款式考究,用的都是古红木,搬到汉字文化圈展览会上,反响很好。我想着把《任昉与南朝士风》及其系列研究也扛到国际展览会上去。

材料之外,就是方法了。老实说,我并不认为时下流行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方法对中古文学的研究会有多大的促进作用。东拉西扯的报章式引用,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曹道衡先生的治学方法始终是管用的:掌握大量第一手材料,并从这些材料中引出结论。材料掌握得越绵密,得出来的结论就越准确。如果研究者能对中国文化做些亲身体验与调查,那就更接近陈寅恪先生所言的“理解之同情”了。

方法之外,还有视野。中国的问题,也是世界的问题。随着国力的显著增强,中国学正在成为全球的显学,中国经验也成为全球经验。中国文学研究要在国际展览会上出彩,应当要参与五种对话。要充分利用现代化的信息和技术,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期待,同时,又不要失去自己的内涵和深度,这就需要古今对话。日本、韩国、台湾、香港、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又较早地、较持久地参与了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的交流,积累了不少经验和教训,为今天的中国文化传播提供了可贵借鉴,这就需要在汉字文化圈内进行对话。全球化已经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发展趋势,文化的全球化交流与共享已是必然,这就需要我们在世界文化的平台上进行对话。文化研究要具备较好的交流品格,不能再拘守于象牙塔,必然要和一定的物质和制度相结合,因此,意识形态研究与物质产品开发、制度体系制订之间的对话也成为必然。无论是工科、理科、医科、农科还是文科,研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揭示一个规律。工科、理科、医科、农科在长期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统计、图表、实验等方法,对文科研究也同样适用,同时,文科注重想象与情感、生命体验与文字张力,对其他学科也有启示意义。文科与理科、工科、医科、农科的跨学科对话,是拓宽研究思路的绝好方式。做文史研究的人,都讲究文史互证。有文学的史料,有史学的史料。前者是限知的,后者是全知的。将作家的生平、作品以及相关批评结合起来,构成一个相对封闭的区间,比较容易把握。诚然,我们永远不可能达到全知,但完全可以将尽量多的限知联系起来,接近于全知。闭区间内的规律研究得越透彻,就越接近开区间中的普遍规律。我把自己对做学问的认识总结为16个字,叫做:极目天下,搜炼古今;学穷书府,思极人文。

跋到最后,是感谢。我要非常感谢我的博士生导师曹昇之老师:谢谢您要我写毛笔字,要我背诗写诗,要我练普通话,要我学唱歌;谢谢您要我照着大家的气势和格局来写字、写诗、做人、做事、作论文;谢谢您一直指引我、期待我做一个有学究气、有才子气、有文人气的文人,做一个研究专门之学的学人,做一个能翻译、能写作、能研究、能出全集的通人。我要感谢我的师母陈启纯老师:三年前,要不是您将我的考博行卷转寄给远在台湾的昇之师,我恐怕要失去这个珍贵的学习机会。

我要感谢我的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的诸位先生们:王水照先生、黄霖先生、骆玉明先生、杨明先生、刘永翔先生、萧华荣先生、胡晓明先生、黄宝华先生等,还有两位通讯评委:夏锦乾先生、高克勤先生,谢谢你们给我的论文提了许多宝贵的意见。

我要感谢我的硕士生导师郭建勋老师:谢谢您的严厉与宽容,谢谢您的批评与赞美。我要感谢沪上的蒋凡老师、汪涌豪老师、朱立元老师、黄仁生先生,湘中的王毅老师、陈戍国老师、蔡镇楚老师、李生龙老师、陈松青老师、王健老师、赵晓岚先生,澳门的邓国光先生:诸位有的不计名利地为了提供了许多指导,有的虽未曾谋面,却对我大加鼓励。我要感谢台湾大学的张蓓蓓教授:谢谢您把大作寄给我。我要感谢李申教授:谢谢您对我哲学方面的小文字做了指导。

我要感谢吉定学长、邱美琼学长,还有那些同在一起互相学习、互相讨论的学长们,我从你们的身上受益良多。我要感谢上海师范大学图书馆的戴建国博士等十二分尽职尽责的馆员们。

我要感谢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会、霍英东教育基金会、上海市教委、上海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谢谢你们给刚刚起步的青年学子们提供了宝贵的资助,让我们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之下,仍能投身于学术事业。

我要感谢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赵昌平先生、李保民先生和黄亚卓先生,谢谢你们对青年学人的扶持,为这本小书的出版提供了指导与帮助,付出了辛勤的劳动。

我要感谢上海音乐学院的领导和同事,谢谢你们给青年教师创造了宽松的科研环境。我要感谢这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抽出时间,与我一同分享十多年来我读书、思考所得,书中肯定有不少错讹之处,希望得到您的指正。

我要非常感谢我的父母、岳父母:谢谢你们一直都相信我,期待我,祝福我,生怕麻烦我。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妻子卢立华博士:谢谢你坚守在我的身边,怀着光荣与梦想,一直那么坚韧和坚强。当然,还有我们那可爱的儿子杨昊轩先生:拙著草成的时候,你尚在孕育中。拙著脱稿,你已经过了四周岁。每当我在经史子集里苦苦考索的时候,你总是不请自来,跑到我的书桌前,报告你又在动画片里发现了捣蛋鬼狐狸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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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7 11:2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喝彩,真是一篇好文章
发表于 2012-2-7 15: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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